“這個蘋果園跟你指導的赫石蘭茂的蘋果園有什么不一樣？”等逛完楊利坤的果園，我問相宇波（原禮泉縣果農協會會長）。他倆都是技術控，很容易擦出火花。
“這邊傳統的理念多一點，新的方法少一點。”相宇波說：“我上次是2019年來的，那一年來看到很多技巧性的東西，現在沒了，更自然了。我們從去年開始也調整了，把技術盡可能簡單化，別把過多的技巧用在里面，所以這個園子和我們現在做的，想法是一樣的。”
“你們的理念應該是相通的。”我第一次認識相宇波是在2017年10月，在“中國蘋果萬里行”中見識了他的種植理念——自然農法和有回甘的“野蘋果”。

“你這幾年在技術上主要有哪些變化？”我接著問楊利坤。他種蘋果的時間不長，與赫石蘭茂同年（2017年）建園，也經歷了一次品種結構調整，把原來的“嘎啦”和“富士”改成現在的“紅露”“愛妃”和“瑞香紅”。
“我原來是按矮化密植紡錘形來做的。”楊利坤笑了笑說：“當時的想法很簡單，我們既然來搞果園，肯定是結果越早來錢越快。那時我還看不起當地的老果農，覺得他們好落后，結果搞了兩年，發現不行，生長量太大了，根本控不住。”
眼下的蘋果樹全部是喬化的形態，原先2米的株距也通過間伐改為4米，主干粗壯，樹勢強健，已具豐產基礎。

“你覺得這個樹勢旺不旺？”我問相宇波。他最關心就是樹勢過旺的問題，在幼樹生長期就強調控旺，就像一個還在長身體的娃娃，他卻老擔心以后會長成一個大胖子。
“這個樹勢很穩。”相宇波難得地肯定道：“他整棵樹上、中、下部的長勢是一致的，新梢長度基本上一樣，這個就沒問題了。”
今年云南干旱，赫石蘭茂的蘋果樹（矮化中間砧）萌芽不整齊，現在還有不少蘋果樹的主干上部未能發枝。

“其實不管喬化也好，矮化也好，落葉果樹在南方的生長量要比北方大得多。”楊利坤解釋道：“你看，山東、陜西一到夏天，當氣溫達到35℃以上時，蘋果樹是停長的。但云南的夏天沒有這種高溫，就一直長，沒法控，所以矮化密植這種栽培模式在云南不適用。”
“還有一個是人的年齡的問題。我年輕時對自己的體質特別自信，等到現在發現爬梯子越爬越累，所以必須把樹做大，然后該截的截，該落頭的落頭，最后做成那種站在地里就能干活的開心形，單層葉幕，有利于光合作用。”

“你山上的那片蘋果樹算開心形嗎？”我想起相宇波的那一片果園，樹冠不大，雖無章可循，但也通風透光。
“不算，那種是我自己瞎琢磨的樹形，介乎開心形和小冠疏層形之間。開心形的樹容易旺，不一定控得住。”相宇波還是擔心“旺”的問題。
“繼續間伐，把樹冠做大，樹勢就能緩下來。”我倒是挺希望楊利坤能做成日本那種披垂式結果的開心形。在國內，我只在甘肅靜寧見過這種樹形。

“也分品種的。”楊利坤說：“因為我們種的不是‘富士’那種長枝型的品種，做不到像日本那種一畝七八棵的樹冠，我估計在這里一畝20來棵就完全控得住了。”
“要慢慢來。”相宇波告誡道。

“從你這幾年的經驗，怎么去簡化技術？”我接著問楊利坤。雖然兩人理念相通，但這兩年觀察下來，我覺得相宇波的解讀和操作明顯要繁瑣得多，人也焦慮，遠不如楊利坤來得悠閑自得。

“從樹體管理的角度，我們最大的簡化就是把拉枝的步驟省略掉了，除幼樹期一棵樹拉上3~4個主枝外，其他的枝條都不用再拉了。”楊利坤說：“像李姐（李國芬，赫石蘭茂蘋果莊園負責人）那里，每一根枝條都拉枝，天哪，這得花多少工??！”
“這不為了早點成花、早點結果么。”我替李國芬解釋道。
“我們當年也拉過，最后發現把枝條拉下來之后，會形成新的頂端優勢，要么翹一個大彎再上去，要么在第二年出現大量背上枝。”楊利坤說：“后來我們就不拉了，到六七月時在枝條基部適當揉一下……”

“那怎么解決相老師一直擔心的過旺的問題？”我追問道。
“我覺得解決過旺，首先要規避配方施肥的陷阱。”楊利坤說：“我們常說，做農業需要天地人三要素，配方施肥把人和地都算在里面，但沒有算天，因為打雷下雨的時候，產生的氮太恐怖了……”
雖然我從來沒有搞過蘋果的技術，但對楊利坤所說的這番道理是認可的。很多時候，栽培者都是陷入一種惡性循環：施肥——旺長——控梢，并衍生出大量的摘心、拉枝和修剪的工作量。赫石蘭茂早些年就陷入這種矛盾，負責水肥的技術員強調幼樹要促，而負責修剪的相宇波則強調要控，不能大水大肥。

“你是怎么施肥的？”我看楊利坤的樹體健壯，但新梢并不強旺，少有徒長枝，是比較理想的樹勢。
“我原來一年施4次肥，現在一年施3次肥，把萌芽肥省掉了。”楊利坤一一羅列道：“首先是秋肥，一棵樹用300克平衡水溶肥+400克中荃的液體肥（魚蛋白為主）+鈣肥（20公斤/畝），在9月必須施掉；然后在春梢停梢后一畝地用10公斤中荃的液體肥+10公斤高磷的水溶肥；還有一次是著色的時候，以前我們一直想著膨果肥，現在不考慮膨果肥了。因為下那么多雨，天會給你膨的，不用操心。”

相比之下，赫石蘭茂調整后的水溶肥用量更少，但農家肥的用量達到2噸/畝。“從這3年的施肥方案看，我覺得喬化樹的需肥量非常少，到后來甚至不用，只用一點農家肥就可以了。”李國芬說。
“那為什么最后出來的枝條感覺還是你那邊旺一點。”我問相宇波。這也是他最關注的問題。
“這跟種植密度和修剪方法都有關系。”相宇波解釋道：“因為種得密，2.5米×5米，前期又長得太快，所以必須要拉枝，而且拉枝的角度和緯度有關系，和太陽的照射角度有關系，所以相對北方，南方……”

“還有其他可以簡化的技術嗎？”我不想讓相宇波又把技術說復雜了，所以接著問楊利坤，并提到最近李國芬最焦慮的套袋問題。套袋可以提高果實商品性和預防果蠅，但云南春季風大，套袋之后會引起大量落果，損失慘重。
“其實云南蘋果真正的競爭力是不套袋。”楊利坤說：“如果在云南種蘋果要套袋，你和山東、陜西的蘋果在口感上沒太大的區別，但做表光又做不過他們，何必呢？”
“但價格還是套袋的貴??！”我去年在荷滇農業就嘗過套袋與不套袋的“維納斯黃金”，不套袋的“維納斯黃金”的糖度起碼比套袋果高3個百分點，而且香甜味很濃，但由于外觀難看，在售價上依然比套袋果低了許多。

“這個跟你圈子里的消費者的認知有關。”楊利坤說：“所以我們要教育消費者，讓他們知道什么是健康的，什么是不健康的，比方說，把一個孩子從小關在小黑屋里……”
話雖如此，但楊利坤的蘋果園只有30畝，可以只賣自己的小圈子，但赫石蘭茂的蘋果園有近千畝，面對的卻是大市場。

“站在李總的角度，她的面積大，肯定想盡快收回成本，對此你有什么建議呢？”我問一個現實的問題。

“我最近一直在聽道德經的課，里面講到‘無為’。這個無為不是讓你不干事，而是要無心而為，不要帶刻意的目的去做一件事。我們剛開始種的時候也有這種想法，什么時候回本？回本后能不能多賺一點錢？搞到最近三年，從疫情開始，我們真的沒想過要賺多少錢了，就想怎么用心地把它種好。”
“因為一旦進入農業這個行業，更多是老天爺要配合，你想得再多也沒用，于是就不想了。”楊利坤笑著說。